宋朝是个不以武功见长的朝代。终其一朝,宋朝都没能达到其他帝国的疆域规模。先与北方辽国对峙百年,同时西方还有西夏,其后被金人赶到江南,连皇帝都被人掳走。在江南偏安又是一个半世纪,最终被蒙古人铁蹄灭了国。但另一方面,宋代的文采之胜,历代莫能与之争。
武功懦弱和文采风流,很难分清二者到底是因果关系还是并列关系。宋代留给我们的,是优美的诗词、书画和文章。“好男不当兵,好铁不打钉”,宋代的民谚很好体现了当时浓厚的重文轻武思想。
今天我们还在羡慕宋代宽松的文化政治环境。宋太宗为人温和,十分重视文人,他与后代订约,“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”,由此奠定了开明的基础。宋代历代统治者的文化水平都不错,尤其以宋徽宗为代表。
宋徽宗自己创了一种书法风格,笔画纤细、筋骨明朗,人称“瘦金体”,艺术水平极高。徽宗花鸟也是自成一体,颇具富贵气象。徽宗的艺术造诣高,做天子的水平低。他亲信书法水平高的丞相蔡京,生活骄奢淫逸。为建造江南园林,他下令各地进贡“花石纲”,弄得民怨四起。《水浒传》中,有名的“智取生辰纲”就是说梁山好汉用计谋劫到了献给徽宗的花石纲。宋徽宗后来在金国做俘虏,命运极其悲惨。这也是他自己的问题。
统治者如此,民间的各种文采兴盛就更不必言说。词人代表柳永、王安石、苏东坡、李清照、周邦彦、辛弃疾、姜夔,历史家代表司马光,散文家代表王安石、苏轼、欧阳修、范仲淹,书法家代表“苏黄米蔡”和徽宗,画家代表张折端……不胜枚举。我学过的高中语文课本,有一册专门讲传统诗词,宋词那一课,真是美极了。譬如苏子的《念奴娇·赤壁怀古》:
大江东去,浪淘尽,千古风流人物。故垒西边,人道是、三国周郎赤壁。乱石穿空,惊涛拍岸,卷起千堆雪。 江山如画,一时多少豪杰。
遥想公瑾当年,小乔初嫁了,雄姿英发。羽扇纶巾, 谈笑间、强虏灰飞烟灭。故国神游,多情应笑我,早生华发。人生如梦,一樽还酹江月。
人生的种种境遇,都在其中。宋代因为不兴武功,所以文人的作品中多体现一种功业未成的遗憾。苏子仕途坎坷,颇为寥落,他只能在赤壁,遥想前人当年的辉煌,景与物与事与情交融在一起,最后归于一种消极的空虚感觉。中国的文学作品,最高境界就是一种归于寂寥的空虚感,是一种“夕阳无限好,只是近黄昏”的惋惜美。这是和中国的内敛性格一致的。
苏东坡生活在北宋,还未曾体会到国破家亡之痛。北宋的气象,当真是蓬勃纷呈,盛世的繁荣一览无余。故宫的镇馆之宝《清明上河图》,就描绘了汴京清明时节的风物,笔触细腻,行人建筑无一不传神,让后人赞叹当时的盛况。北宋的王安石是变法家,他发起了超前于时代的财政和政治改革,但没有成功。他的散文,《游褒禅山记》,由小见大,阐述人生的道理,平实严谨。“尽吾志而无悔”,成为后世很多人的格言。
南宋的艺术风格,仍然延续了北朝的辉煌,但“已显衰败气象”。李清照是杰出的女词人,她的婉约词,格律和意境都有创造。她个人也遭遇家国的双重不幸,颠簸流离,甚是可怜。南宋最值得注目的是主战派将领的豪放词,岳飞辛弃疾的词,金戈铁马,直抒胸臆。岳飞的《满江红》,千古为人所传颂:
怒发冲冠,凭栏处,潇潇雨歇。抬望眼,仰天长啸,壮怀激烈。三十功名尘与土,八千里路云和月。莫等闲、白了少年头,空悲切。
靖康耻,犹未雪;臣子恨,何时灭。驾长车踏破,贺兰山阙。壮志饥餐胡虏肉,笑谈渴饮匈奴血。待从头,收拾旧山河,朝天阙。
由词可见一个急切收复失地的将领形象。可惜南宋的君主不支持他。但无论如何这份气节都令人动容。
宋朝哲学的一大产物是理学。理学代表朱熹、程颐等老夫子,成功地把中国的儒家文化套在了毫无生气的枷锁中,可谓不幸。理学禁锢人的欲望,从此中国妇女的地位开始走下坡路,甚至兴起了裹脚的陋习。
宋代是中国封建历史上政治和经济的最巅峰。但相比其他朝代,宋代的历史对普通人的吸引力不算大。电视上最多放的是包公和狸猫太子的故事,完全没有挖掘其他的故事。清朝的历史快被各种穿越各种秘史说滥了,明代也有各种抗倭传说,唯独宋代默默无闻。也许是宋代的外交不够面子。想到宋代的各种文化成就,也足够自豪的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