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才都很独特

《月亮和六便士》是我首次接触的毛姆小说。毛姆在小说界的地位显赫,而最近才注意到。在图书馆中心书库里找到这本书的出版日期是1982年,标价0.8元。摸着发黄稍脆的纸张,看着八十年代的美术封面风格,能感受到时间的痕迹。

如果要给书的体裁做个诠释,不妨看将其看做一本泛回忆性质的传记,不是自传,而是关于个性画家查理斯·斯特里克兰德。作者(或者说书的第一人称叙述者)在年轻时代开始接触查理斯·斯特里克兰德的家庭,作为一个旁观者兼朋友的角色见证了斯特里克兰德的一生。

作者首次接触到斯特里克兰德时,他还是一个普通的股票经理人,妻子贤惠快乐,一对儿女乖巧可爱。他是一个普通的中产之家的经济和精神支柱,有世俗人羡慕的家庭生活。一天他留下一封平静决绝的书信,离家出走。一切毫无征兆,他很平静地投入到完全不同的潦倒生活。作者受他妻子托付去巴黎劝说他,他根本不留半丝想念牵挂。他一个人蜗居在肮脏的旅馆,画无人欣赏的画。斯特里克兰德根本也不在乎别人的评价。他生病,一个友人戴尔克·施特略夫请他住到家里照料他,结果是友人的妻子爱上了他,要跟着他走。他们两人生活在施特略夫的家里(爱妻子的懦弱丈夫主动让出了房子)。斯特里克兰德有天再次厌倦,想要离开,他这回的女人选择了自尽。他继续流浪,辗转到太平洋的一个岛屿,在那儿和一个土著少女成婚(此时他和第一任夫人的婚姻关系并未解除),继续画画,生育了一对儿女。生命的最后,他得了麻风病,甚至瞎了双眼。但他也体会到艺术的真谛,在他被隔离的木房子的墙壁上,画下伟大的画作。他去世后,妻子按照他的吩咐烧掉了房子。他离开了世界。

斯特里克兰德的举止显然不被同时代的人理解。他绝情地抛弃家庭责任,在快四十岁时“不务正业”开始学绘画。他说:

“我告诉你我必须画画儿。我由不了我自己。一个人要是跌进水里,他游泳游得好不好是无关紧要的,反正他得挣扎出去,不然就得淹死。”

他不点不在乎世界对他的看法,他眼中只有画画,除此之外一切都无所谓。他完全靠精神追求活着。他说话尖酸刻薄、对喜欢不喜欢的人都讽刺挖苦,言语粗鲁。“不在乎”三个字,说起来容易,做起来可难,需要与世界决裂的勇气。他的爱情观是这样的:

“我不需要爱情。我没有时间搞恋爱。这是人性的一个弱点。我是个男人,有时候我需要一个女性。但是一旦我的情欲得到了满足,我就准备做别的事情了。我无法克服自己的欲望,我恨它,它囚禁着我的精神。我希望将来能有一天,我会不再受欲望的支配,不再受任何阻碍地全心投到我的工作上去。

……

我只懂情欲。这是正常的,健康的。爱情是一种疾病。女人是我享乐的工具,我对他们提出什么事业的助手、生活的伴侣这些要求非常讨厌。”

女权主义者也许会蹦起来声讨他。他的想法不是正确的,有偏见。偏见是因为他偏执地追求他的精神世界,不能容忍羁绊和束缚。纯精神追求的人,谁也挡他不住。

斯特里克兰德最后在塔希提岛定居下来。这里的生活他很喜欢,在此他画出了自己所追求的世界。感染麻风病后他双目失明,在不见光明的状态里,他平静安详的注视自己的作品。他没有慌乱,没有沮丧,也没有抱怨。他死而无憾,因为他已经找到他所追求的东西,“死而无憾”。

他创造了自己的世界,而后毁掉它。他嘱咐妻子爱塔,死后放火烧掉画有壁画的房子。他带着骄傲死去。

然而他死后也未能被彻底原谅。他第一任妻子和他儿女,被告知他的凄凉死状后,“有一两分钟大家都没有说话”。“上帝的磨盘转动得很慢,但是却磨得很细”,他的儿子说了这句话。斯特里克兰德背叛他原来的家庭,背弃整个世俗世界,冷静不懈地追求自己的艺术境界。

世界仿佛是平行的,他漂泊,流浪,在太平洋的岛屿上和土著生活在一起,他作画直至生命的结束,在贫困的生活中感到满足;被他抛弃的家庭,按照世界的预定轨道运转,社会地位、名声、婚姻、家庭,被视为至宝。后者瞧不起前者,不肯妥协原谅。

斯特里克兰德是天才,他的艺术眼光为他赢得他不屑一顾的赞誉。他似乎纯是为自己所追求的艺术而生,行为离经叛道。天才似乎都有GEEK的特质,他们生命的精力都投到自己的世界,因而“怪异”。个性的人浑身棱角,和社会格格不入。但天才大抵都是有趣的,他们有偏执,很纯粹。

纯粹,是世界上多么难得的呀!